茄子

08-09-2013

以前讀過各種古文、古詩描述天空，得到的印象是，古人眼中的天空是圓頂狀的。如小時讀過的北朝民歌﹣敕勒歌：「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因此，在古鮮卑人看來，天空的形狀像是他們住的拱圓形帳篷，籠罩在大地的上空。

我自小在人口稠密的台北市長大，很難得看到一望無際的天空。白日在大樓縫隙間能窺見得到的天空是一片淺淺藍布幕般的平面，晚上則像是一片深夜藍的布幕點綴着幾顆水鑽般的星星（在光害相當嚴重的台北都市裡，平常能看得到的星星屈指可數，大概就是北斗七星加上北極星吧）。平平都是天空，為何差這麼多？難道古人的眼球結構跟現代人不同？他們的水晶體自動配有3Ｄ功能？

從台北搬來 Lincoln後 ，蘇小妹只要有空，便認真地安排各項活動帶我四處逛，目的是讓我這個菜鳥能早點熟悉環境，進而快樂享受在地生活。熱愛戶外運動的他在 Check List 有很重要的一項，就是要帶城市佬去露營。露營﹣捨棄柔軟迷人的被窩跑到野外睡在硬梆梆的草地上，這種戶外活動的精髓是啥麼？我總是無法體會。不過蘇小妹如此大力推薦，城市佬若不試看看，未免也太拂逆他的好意。趁著暑期尾聲，我就從安逸舒適的安樂窩被拖出去露營了。我們來到 Nebraska 邊界附近的 Indian Cave 州立公園紮營。蘇小妹幾經考量，選擇了離家近、廁所設備比較齊全的州立公園，應該是想循序漸進，誘我慢慢喜歡上露營這項活動。也或者是怕一開始就來個震撼教育，城市佬會嚇得落荒而逃吧？

我們紮了營，生火烤肉、舉辦一下只有兩個人的營火晚會，好不容易熬到就寢時間，我鑽進帳篷裡，很快就迷迷糊糊陷入昏睡狀態。在帳篷外蹓躂欣賞夜色的蘇小妹，遲疑一會，還是把我叫起來了。我睡眼惺忪，爬出帳篷，抬頭望向天空，哇！嚇了一大跳！漫天的星斗，如煙似霧，等一會眼睛適應了，我竟然能用肉眼辨識出銀河！我被眼前極具衝擊力的美景震攝，一句讚美詞也說不出來，只能反覆地說著：「我看見銀河了耶！」

數以萬計的星星們在漫無邊際的遠方閃爍着既晶瑩又有存在感的光芒，有些星星卻又像是伸手可及，仿佛就掛在隱身夜色裡的高大樹梢上而已。這一刻，我終於能夠理解，為何古人看見的天空是有深度的立體空間。

安靜無聲的深邃夜空，點綴着似遠似近的星星，描繪出一個半球體狀的輪廓。我站在星空下，深深地體會到人類是如此的渺小，地球也不過是在浩瀚無垠宇宙裡的其中一顆小行星而已。

我也終於明白，蘇小妹對於背着沈重裝備、在人煙罕見野外過著克難生活的露營活動如此著迷的原因。大自然的美好的確不是窩在軟硬適中的沙發上邊喝著紅茶就可以簡單領略到的。非得要等僵硬的膝蓋關節嘎吱作響、熱乎乎的汗水滴在既陡又狹窄的山徑上，也非得要紮營在連路燈也沒有的野地裡，我們才能謙遜的懂得，為了享受舒適的生活，我們究竟錯過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