茄子

06-29-2023

捲筒衛生紙，看似微不足道卻茲事體大，除如廁不可或缺外，亦影響人際關係。譬如我與丈夫，志趣相投、生活習慣相近，結婚十年大抵和諧美滿，就這捲筒衛生紙的放置方向讓我耿耿於懷：我習慣衛生紙拉口朝外，丈夫卻習慣將拉口朝內擺放。

剛結婚時，我想過統一衛生紙的放置方向，那時我想，若能依我的習慣最好，倘若丈夫堅持他的習慣，我也願意遷就他。我先探丈夫口風，問他對這事是否有偏好？他不答，反而嚴肅地說，衛生紙朝內朝外都無所謂，我們時間寶貴，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要思考，不該把心思放在這小事上等等，把我堵得啞口無言。

說個朝內朝外，花得了多少時間？但被「時間寶貴」的高帽子一戴，我反倒覺得慚愧，自己不該把心思放在廁所裡的衛生紙這等「小事」上，便也不再提。爾後，我們家廁所的捲筒衛生紙就成了朝外朝內皆有可能的隨機狀態，任誰用完，依照自己習慣補上新的──我會將拉口朝外，丈夫則拉口朝內。

衛生紙方向不合意這「小事」我是想忽略，無奈習慣養成數十年了，衛生紙若拉口朝內，我總用不順手，甚至嚴重到有不對勁的感覺。我們家用衛生紙每捲兩百八十六張，若每回如廁拉取四張，每捲約可使用七十回；我使用頻率約是丈夫六倍，換算下來，一卷拉口朝內的衛生紙，約能讓我不對勁六十回。

怎麼辦？找丈夫談談？但新婚時錯過了討論的時機，事後再翻出這話題來談似乎太小題大作；其次，我不知丈夫是否也有習慣偏好，他嘴上說是小事，但見他更換衛生紙十次有十次是朝內擺放，可知他也有他的習慣。我不喜歡被人要求改習慣，自然也不願勉強丈夫。

後來我找到了應對方法，我會留心注意，一見廁所的衛生紙快用完，便看準時機用完它，換捲新的；如此，衛生紙也都能朝向我想要的方向。可惜偶爾有失誤的時候，這陣子丈夫經常在家工作，他使用家中廁所頻率也變高，我稍不注意，客廳廁所的衛生紙竟被丈夫先一步換上，讓我很是扼腕。

現在，我拉動客廳廁所牆架的衛生紙，紙捲滾動兩下，露出了卡其色紙筒。嘿！這捲衛生紙用完了！等了十七天，終於讓我等到了！興沖沖換上一捲新的衛生紙，再看那嶄新、拉口朝外的衛生紙捲，不禁攘臂「耶」了一聲。

手臂都還沒放下，我又啞然失笑，不過是搶先換上衛生紙，我怎麼興奮得彷彿是搶到頭香一樣。回想我結婚以前，不知已換過成千上百捲衛生紙，可從來沒有這麼高興過；同時，婚前我更是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這麼積極地搶著換衛生紙。哎，那是因為我忍耐那捲拉口朝內的衛生紙十七天，終於可以將衛生紙變回我滿意的方向吧。

其實對衛生紙這事，我暗地裡是有幾分埋怨，埋怨丈夫不懂女人；埋怨他話太冠冕堂皇，什麼衛生紙是小事，害我不敢表達意見；埋怨他平時細心，總會體察我的需要，偏對這事又視若無睹等等。

此刻，那些埋怨都煙消雲散，而是想哈哈大笑。說起來，在平淡且習以為常的日常中，我尚能為捲筒衛生紙如此高興雀躍，未嘗不是件趣事？

這麼一想，我們夫妻間的這點小彆扭，反倒轉變成生活情趣了呢。

本文經編輯刪修，以布衣筆名，刊登於2023-06-29世界日報家園小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