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聯合報-被霸凌的回憶.jpg

                                                                                                                        圖:聯合報

 

大妹擔任導師的班上發生學生霸凌事件。情節並不嚴重,但大妹做了許多努力,希望能遏止霸凌。她語重心長地說,霸凌這種事隨時都可能發生,很難避免。聽大妹談霸凌,我忽然憶起,其實我青少年時曾被霸凌過。只是後來事情解決了,當時的我也沒意識到事情有那麼嚴重,便未放在心上。

 

那是在一九八二年、當年我讀小學五年級,我們自台北遷回到父母的故鄉雲林居住了兩年。那個年代,位在雲林小鎮、學生數不足千人的小學校很少有轉學生,更何況是台北來的。第一天走進校門我就很引人注目,無論走到哪裡都能聽到竊竊低語:「……台北來的……」

 

轉學第一天的第一堂課下課就有男生對我惡作劇,用他茶杯裡的水潑我。我不干示弱,立即拿我的茶杯裝滿水回擊。於是我們兩人用茶杯當武器,大打一場水戰,接下來的課,我渾身溼答答地上課。有女同學認為我是故意引人注意,稱我「台北來的女生就是三八」,要她的朋友們都不要和我說話。

 

課後活動我參加了籃球隊。其他隊員們都排擠我,練習時不和我說話、不願意和我分組。

 

那時候被稱作「台北來的女生就是三八」,還被班上的核心團體排擠,這些對我來說並不特別難過。因為除了那少數幾個女同學外,其他同學們對我都算友善,男生們雖會對我惡作劇,其實還蠻好相處。

 

在籃球隊遇到的情況則比較難熬。不知是否因為班上帶頭排擠我的女同學也是籃球隊員,她在隊上發揮了影響力;抑或是其他隊員本來就瞧不起我。畢竟當年女子籃球隊是校裡最出風頭的社團,隊員皆為成績好、體育好、人緣好的學校風雲人物;再加上其他隊員自小學四年級起開始練習,具有堅實的基礎,而我這台北來的轉學生從未接觸過籃球,連最基本運球都不會,只憑發育得早之一點點身高優勢入隊,其他隊員可能覺得我不自量力吧。

 

在籃球隊被欺負的情況是越演越烈,從一開始沒人跟我說話,到後來甚至有人會在練習時嘲諷我、要我趕緊離隊等等。偏偏那時我迷上籃球,即使在隊上被排擠欺負;即使教練對我魔鬼訓練,天天要我留下特訓好趕上其他球員的程度,我都毫無怨言地埋頭苦練。

 

後來發生了一件事。那天練習結束後我收拾球場,手臂夾著兩、三個籃球要放回球藍時,某個常欺負我的隊友來挑釁。她大聲嘲諷不夠,竟還把我夾在右臂的球踢掉。我像是某根神經線斷掉,突覺忍耐到界線,立即狠狠把手裡的籃球砸向她。她驚險地躲過。我大罵:「有種不要跑!」撿起腳邊的球繼續砸。她一溜煙跑走了。當時球場上還有很多人,大家都安靜下來,沒有人說一句話。

 

事後回想,好像是隔天或是一兩天後開始有人來跟我說話;沒人再罵我三八、也沒人要我離開籃球隊。我融入了籃球隊,甚至與之前帶頭欺負我的人變成好朋友。當時我以為是時間久了吧,大家終於接受我這個台北來的人。

小學畢業後又搬回台北。讀高中時我有事回雲林一趟,順便回以前的小學探望當時的教練及老師們。他們都還記得我,我有點意外。一位老師甚至告訴我,當年的學生中,他最欣賞我。他說我在球場發怒那幕讓人印象深刻,他很讚賞我站起來維護自己。我聽了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原來當年我之所以不再被排擠,是因為我站起來為我自己發聲。

現在憶起往事,再想起大妹班上發生的事,我忍不住感嘆。唉,霸凌這種事的確很難避免。只要是有人的團體,就可能有人會欺負人,也有人會被欺負,情況嚴重的就變成霸凌。任何人都可能成為那個被霸凌的人。萬一遇到被霸凌是很痛苦,但也不是完全不能解決。有時候,解決的方法就是要為自己站起來。

或許,大妹要解決學生霸凌事件的方法不僅是遏止霸凌行為,同時也兼要鼓勵支持被霸凌的學生勇敢站起來。

本文經編輯刪改,2020/06/06 刊登於聯合報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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